伊芙闭起眼睛,直到耳旁的呼啸之声变得安静,不再有那刺骨的寒意吹拂脸颊之时,她才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针叶林,身后则是连绵不绝的雪山。
她看到不远处有一颗松球,便走过去捡了起来。那松球很大,像一颗褐色的大菠萝,由于没有完全脱水,它沉甸甸的。她仰头看着眼前那一棵棵的参天大树,对这世界的一切都有种虚幻至极的感觉。
可能你已经猜到了:她自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且当她来到这个世界,所带过来的只有自己的意识与记忆。她还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和身份,她记得曾经的一切,那些记忆并不属于哈维因所认识的伊芙特罗娜,而是属于另一个与其毫不相干的人,一个生活在公元纪年世界的……三十多岁的男人,一个十分普通的上班族。
他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记得自己那时是站在阳台边上的,但最终自己究竟是意外坠楼,还是蓄意……又或者根本没有坠楼,那就不得而知了。唯独那段记忆是模糊的,像是被笼罩了云雾一般。
曾经的生活如一潭死水,而从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他总是处于一种厌厌的幸福状态之中:与同事相处的不错,有一些平凡的爱好,且有资金与时间的支持。也许有心情差的时候,但那姑且都是暂时的,他总沉浸在独自一人的浑浊世界中,怡然自得,虽然收入尚可,却一直没有成家的打算,一个人安逸生活得久了,就很难再想着改变什么。
直到过了三十岁,他才逐渐认识到——肉体终是敌不过岁月的。没有大病,也没有重大变故,他只是见证了在他这个年纪的人可能会有的衰败迹象,结果就受到了不小的打击。独自生活的人在精神层面通常是敏感的,他发觉自己的精力在下降,慢性病加重,皮肤时常会过敏,他的睡眠质量也在变差,时不时地出现入睡困难的状况,可为了保证第二天的工作状态,他又要强迫自己躺在床上,但这样的焦虑却愈发令他无法入眠……身体上的折磨令人无法专注任何事,而心理上的压力更是一种致命且无解的伤害。当一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因痛苦而感受到孤独与无助时,他或许已是在走向末路。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他有时会想:当一个人生于世,并不为“承大任”而去与命运斗争,只是为追求个人幸福时,试炼与厄运就单纯只是一种无妄的惩罚,一种无因的苦难。
他无法回想起来自己在阳台时究竟做了什么,他承认那几天确实心情和身体都有些不在状态,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因为这点小事要去寻死觅活。
可世事无常,谁又能把握自己永远没有错误的念头呢?他喜欢美食、喜欢书籍、喜欢音乐、喜欢电子游戏,创造与积累便是他生活的重要意义,也正是如此,他不会被任何事轻易击倒。但总有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恰逢一个偶然的念头,如恶魔在低语,引诱那些站在崖边的人俯身去凝视深渊。一个被头痛困扰许久的人走在大街上,在疼痛最烈的那段时间,是否有那么一瞬会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想要冲进车流一了百了?一个项目负责人,在自己负责的工作上因疏忽而出现重大事故,他会不会为求解脱,在失眠的夜里打开窗户,纵身一跃,以此逃避太阳升起之后的追责?虽说这些念头通常都是一闪而逝的,但难保另一些突发事件夹杂其间不会成为最后一根稻草。人因痛苦而产生了冲动的念头,即便只有一瞬,却足以走向毁灭,即便这种毁灭并不是他们真正乐意见到的——或者说,那是对于生命的错误估价,以毁灭寻求解脱,其代价注定是失去所有……
林间有鸟叫声。
发散而混乱的思维在此终止,伊芙手中依旧捧着那颗松果,她仰着头呆愣愣地看了半晌,终于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稚嫩的面庞出现了一副老气横秋的表情。她掂了掂手中的松果,然后松开手,像踢球一样将松果踢了出去。松果被一下子踢出老远,这让伊芙有些意外,她意外的是,自己踢出松果的那只脚并未感受到一丝疼痛,难不成这还是梦?伊芙按住自己身前的斗篷,看着粘着松果碎屑的白色靴子,便俯身拍了拍靴面的白色绒毛——还好没有弄脏。
年轻人的身体就是好,没灾没病,浑身轻松,走起路来都是轻飘飘的。她一边走一边感叹。
不管她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总之,伊芙心里还是有些美滋滋的,没有了一切负担,对于某些人来说,一无所有反而是最快乐的,伊芙现在十分自由,她有些洋洋得意,事实证明,命运最终还是对她青睐有加。若不是人生地不熟,她甚至想抛下哈维因直接跑路,这样,既不用去扮演失忆的伊芙特罗娜,也不用因为女性身份而在人前无法放开手脚。
如果这是一场梦,她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可无垠山脉的刺骨寒冷已经在无声地警告过她:一切都是真实的。
伊芙一手托着罗盘,一手拿着一根类似能量棒的食物吃着。临走之前,哈维因又给她做了一个与帽子同款的兔子挎包,以收纳这次旅行所需要的地图、罗盘以及其他工具和钱财,而除此之外,包内的剩余空间便被塞满了食物,其中大部分就是这种能量棒,由各种干果与糖压制而成。哈维因对着地图给她校准好了罗盘,教她一些最基本的使用方法后,便让她按照罗盘箭头所指的方向前进了。
从无垠山脉入口走到林中小路,即便是一路走走停停,伊芙也只用了不到两小时的时间,而沿着林间道向南行进,路程就要远得多,哈维因说可能要花上两天的时间,但伊芙却走了三天半,按照哈维因的叮嘱,她这几天总在远离林间道的林中过夜,好在有这身温暖又强韧的兽皮,在树林里过夜总比在无垠山脉露天过夜强。
第三天下午时分,伊芙穿过一片枝繁叶茂的杂树林,红鹰堡近在眼前。
红鹰堡是边境重镇,在地理位置上有一定的军事意义,同时也是北方最大的战略物资——高弩松木的加工区。
因而,例如伊芙这样着装怪异的陌生人,便是当地守卫重点盘查的对象,而当守卫看到她手中哈维因那封信上的火漆印时,守卫的神情便从审慎严肃变成谨慎敬畏了。
那名守卫右手握拳放在胸前,向面前白得晃眼的小姑娘敬了个礼,说道:“原来是您,还请到堡中会客厅稍等片刻,大人马上便到。”
北方的城堡几乎都是白石堆砌而成,而这座历史悠久的红鹰堡建筑主体则更是古老,青灰的城砖带着高纬度地区独有的冷峻色泽,就好像是千年老冰。
城堡中各处都有站岗和巡逻的士兵,他们或持长枪或腰间负剑,使得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伊芙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压迫感,跟随堡中侍卫一路前行的她本来还一头雾水不知什么状况,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入了狼窝虎穴,藏在帽子和围脖中的小脸已经变得煞白。
这种临场感不同于隔着屏幕看戏,人的求生欲会在遭遇危险的情况下本能激发,而此刻伊芙就处于这样一种时刻准备逃跑的状态。
但危险的状况没有发生,士兵们很尽职,侍卫也很客气,两人七拐八拐,穿过一道中间种着耐寒植物的露天回形走廊,最终走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房间,这里就是会客厅了。
红鹰堡的会客方式并不是一种典型的官方接待方式,所以才能如此高效——这是因为负责人预先收到过上级指令,而哈维因所用的印章更是羽地盟军统帅专用的黑羽印,黑羽印对于军人的意义就在于分秒必争。
来的有两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摩德萨男人,两人的个子竟都有一米九以上,一个像熊一样又壮又胖,留一头金短发,脸色白得有些发绿,名叫巴恩巴罗斯,另一位的体态正常一些,名叫科雷格夫,看着比四十出头的巴恩巴罗斯年轻许多,此人相貌端正,浓眉黑眼高鼻梁,可惜是个光头,颌下蓄着浅浅的棕色胡须,国字脸,乍看上去就好像是脑袋上下长反了一样。
两人刚走进门,第一眼看到坐在沙发上的伊芙时,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就好像有什么突发事件超出了他们的意料一般。他俩对视一眼,然后一同走到伊芙对面的位置,科雷格夫行的是平举右手捶胸的北方军礼,巴恩巴罗斯则是左手手掌伸直,指尖贴在右肩头,略微朝伊芙躬身,这是鹿汀派的礼节,可伊芙却不知情,她见两人郑重其事的模样,于是也站起身,脱下绒帽,有模有样地学着巴恩巴罗斯回了一个同样的鹿汀法师礼,她其实并没有注意到两者行礼姿态上的差异。他们看到伊芙的举动,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皆是笑逐颜开。他们等着伊芙坐回沙发,却半天不见她动作,科雷格夫只得开口说道:“阁下请坐。”伊芙坐回沙发,心中却有些惴惴,她抬头看两人,却见他们并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正襟危坐,似乎表现得比她更紧张。
初次见面的意外尴尬局面虽然令三人都有些沮丧,但这样笨拙而朴素地向对方展现友善的方式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开端。
“我是科雷格夫·伯克林,是红鹰堡这边的负责人兼指挥官。”秃子介绍完自己,又指向身旁的绿胖子,“这位是巴恩巴罗斯·德安萨,本职是药剂师和医生,在这里也是我的助理和参谋。”
“我们在几个月前就接到了来自首都的指示,说会有带着黑羽印的大人物来访,请问阁下是……”
“伊芙·哈维因。”
“那……哈维因大人是阁下的?”听到了熟悉的姓氏,科雷格夫的语气就有些急切。
“是我的兄长。”
两人对视一眼,均露出恍然之色。
“所以说,持黑羽印的大人物就是哈维因大人喽?”
伊芙假装镇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肯定,但其实她什么也不知道。
“那么,阁下是从无垠山脉到这里来的?”巴恩巴罗斯问。
“对。”伊芙被他们一人一句“阁下”地叫着,不知怎么的竟然觉得有些飘飘然了,而当她做出肯定的答复,对面两人的表情也变得肃然起敬起来。
“我们已经看过信了,阁下似乎是要出国?”
“要去克利金……”伊芙的语气有些弱,她并不确定克利金在这里算国内还是国外。
“阁下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尽快吧。”
“去克利金帝国路途遥远,可能需要整备一番,阁下不如今晚在此休息一晚,明日清晨出发?”
“正合我意,那就多谢二位了。”伊芙见事情顺利谈妥,心中喜悦,连说话语气也开始学着对面二人,开始拿腔拿调起来。
三人又聊了聊关于无垠山脉和哈维因的事,见天色不早了,便吩咐仆人为伊芙准备房间过夜,而当科雷格夫和巴恩巴罗斯离开会客厅时,竟都深出了一口气。
“这壁炉也烧得忒旺了点。”巴恩巴罗斯擦了擦自己油亮的额头,“你瞧我出的这身汗。”
“是啊。”科雷格夫扯了扯自己的衣领,感叹道:“也快到夏天了。”
“没想到哈维因还有个妹妹。”胖子说:“你注意到她那身衣服了吗?”
“怎么了?”
“可不简单。”巴恩巴罗斯凑到科雷格夫耳边压低了声音问:“你有没有听说过凶白?”
科雷格夫猛地侧过了脑袋,差点撞到巴恩巴罗斯的鼻子,“什么意思?别告诉那身衣服是用凶白的皮做的……”
“没错了。”巴恩巴罗斯啧啧了两声,“她从无垠山脉出来,口风还那么紧,这兄妹俩肯定是在执行什么非常重要的任务。哈维因是什么身份你也清楚,而这位哈维因女士,连我也看不出她实力的深浅。”
“真的假的。”科雷格夫皱起了眉毛,一脸难以置信:“她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你说比你实力还强?”
“人不可貌相。老哈维因你也知道,死了四五十年!洛德·哈维因现在至少也有六十多岁,也可能七十多,如果说这位伊芙真是哈维因的亲妹妹,只怕也得是你奶奶辈的人了。”
巴恩巴罗斯的一番话让科雷格夫惊得嘴都合不拢了,他的表情变得不太自然,勉强一笑说道:“巴叔,你就别开玩笑了……”
“你想啊,你十几岁时候能有多少见识?”巴恩巴罗斯摇了摇头,“只怕是满嘴漏风,别人试探你几句,就要把家里有多少产业都要说给人听吧。”
科雷格夫没有反驳,因为这事他确实做过。
“我可太了解你了,看见小姑娘长得漂亮,就想着要去套近乎。”巴恩巴罗斯哼了一声,“三十多岁的人的,重权在握,到现在却还像个小年轻。科雷,你可别去招惹那位。”
“我怎么敢……”科雷格夫耸了耸肩,苦笑道。
而在另一边,无垠山脉深处……
当哈维因攀上中部峰脊时,便看到了那柄红色长匕首。
竖直插在岩石之上的匕首发出幽幽的光,在夜空之下如一颗燃烧的心脏忽明忽暗,匕首周围一圈的雪都被其散发的热量蒸干,留下了一个一米直径的小坑。
哈维因在地图上划掉第六个标记,走上前去,将匕首从岩石上拔了下来,收进了储物罗盘中。
他掀开岩石,从其下方的坑洞中拾起一本古旧的铜皮大书,而大书之下还压着一封信,这让哈维因心中一颤,他急忙俯身拆开信封,就站在这冰天雪地的山顶上开始查看上面的文字。
“给洛德的:已经逝去的终是无法挽回的,所以我也不再说那些感人的废话了。
“此处已深入腹地,不知这种程度的寒冷是否能冲淡你心中那股无法宣泄的怒火?如果还没有,那就继续找下去吧,去所有流星坠落的地方。
“想必你已经找到了另一个我,但你既没有亲自送她离开山脉,也没有放弃寻找剩下的线索,我想,凭你的性格可能已经开始怀疑了,怀疑我骗了你,而我也确实骗了你:她不是我,不是年幼时的我,也不是失去记忆的我,但她与我有关,你可以看做——她是我的延续。
“当初那样说在很大程度上是想安抚你,以免你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蠢事,有些仇恨并非真实的仇恨,它们能随着时间而消解,而有些越烧越旺的,这才是真正需要解决的。再等等吧,洛德,别把怒火发泄到无辜者的头上。我怕他们会说:‘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终于也受到了她的蛊惑,成了第二个恶魔。’
“化解世间苦难之传道者,身死而成就世人是谓其命数,但我未能达到这一点,自认也无法做到,你也是一样。或许新的伊芙特罗娜可以,但我也不能确定,她是异乡人,是一颗种子,她需要在此扎根成长。洛德,关照她吧,但别把她当成孩子,把她当做你的朋友,去尊重,去理解,去向她学习。
“洛德,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有些话只能有一个听众,那就是我,我离开了,那些话便永远失去了意义,成了无法种出果实的坏种子,但思想是长存的,你是这世间最理解我的人,只要你活着,过去的伊芙特罗娜就尚存人间,她会在你心里对你说话……”
信纸在夹杂着霜雪能量的狂风中逐渐破损,最终化成粉末在哈维因手中散去。他有些无力地瘫坐在了岩石上,疲乏地耷拉着眼皮,他就这样眯着眼睛望着连绵的山脉,望着山脉上空稀疏的星。
一个红色亮点从远处飘忽而来,如同一颗明灭不定的流星,由远及近越来越大,直到近处才能隐约分辨出那是一只鸟,一只火红色的如隼般大小的鸟。
那鸟的速度极快,就像一枚无羽的铁矢,只一瞬间就飞到了哈维因身边,扑腾着火红发亮的翅膀,稳稳地落在他的左肩上。它就如同一个红彤彤的提灯,将脚下的白色雪地映得鲜红一片。
这只鸟有着尖而笔直的朱色长喙,上喙的尖端锋利如刺呈钩状向下弯曲,随喙骨反向延伸的坚硬角质沿着它的面部形成了一个类似柄状的曲形头冠,这头冠如同一块烧红的铸铁,其温度仿佛能够点燃空气。
“怎么了,又不开心了?”那鸟突然口吐人言,声音却如同一个老绅士般深沉。
洛德摇了摇头,视线却仍停留在远方,他拿出那枚红色匕首,递到了鸟的面前。
那只鸟歪着脑袋看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不是我的羽毛吗?而且还是送给伊芙特罗娜的那根。算了,你留着吧,我可不会收回已经送出去的礼物。”
洛德嘴角一歪,露出一个笑,这笑容并不生动,他哼了一声,说道:“我现在才想起来问你,很多鸟类都是用自己最漂亮的羽毛来求偶,你呢,也是这样?”
“你说呢,洛德,以前我就和你说过,我们都是伊芙特罗娜的追求者。”它在他耳边小声说。
洛德动了动肩膀,仿佛那里停了一只苍蝇,鸟也动了动翅膀,调整着平衡,竟然没掉下来。
“现在好了,我们都失恋了。”哈维因无力地感叹。
“是啊,我们都失恋了。”鸟重复着他的话,然后又说:“你在这边都找到了什么?你好像已经知道了真相?”
“大概。”哈维因站起身,“所谓的智慧是一块水晶,所谓的知识是一本魔导书,所谓的躯壳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女孩,虽然还有感知和灵魂没有找到,但我觉得这些东西就算集齐了也是没办法去复活一个伊芙特罗娜的,不存在什么炼金术配方,她确实死透了。”
“看来她把我们都骗惨了,还是节哀吧。”鸟半张着翅膀,碰了碰哈维因的脸。
“伊芙身上有我留下的印记,你去找她吧,别在这里烦我。”
“伊芙是谁?伊芙特罗娜?”
“伊芙就是伊芙。”
“你究竟在说什么?还有,你说你要单独留在这里?难不成……”
“别吵,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地待上一阵子。”哈维因搓了搓自己干燥皲裂的面部。
“我不同意。”那鸟摇了摇头,“我很担心你。”
“你担心什么?我会出什么事?”哈维因说,“你倾慕伊芙特罗娜,纯粹是因为她的外表而非灵魂,因为她像极了你的第一任主人。”
“是第一任……呸,第一个朋友。”鸟扑腾着翅膀,急忙纠正他。
“而就在刚才,你去第十三个标记地点的时候,我找到了一个小女孩,她和伊芙特罗娜一样有一头发蓝的黑发,活生生就是一个小号的她,她就是我刚才说的伊芙。”
“真的?”鸟瞪大了眼睛,它的尖嘴几乎要戳进哈维因的耳朵里。
“我说了,她身上有印记,你能找到她。”哈维因偏了偏脑袋。
“你应该早点说,我马上就去找她!”鸟扑腾着翅膀,爪子却没离开哈维因的肩头。
“好。”哈维因再次将红匕首递到鸟的面前,“这回你又能用得上了。”
鸟伸出翅膀,翅尖触碰到那匕首,那匕首便化作一根漂亮的飞羽,隐在它那众多红色羽毛之中。
“帮我向她道个歉,就说我临时有事,暂时不能回去找她了,你带她去达克仁夫妇家。”
“明白了。临走前再冒昧问一句,您是想在这里待多久?”
“两三年吧。”哈维因的目光扫过月色下绵延的蓝色山脉,“二十八个地点,我们在这里找寻了半年,现在只找到了九个,我想把它们全部都找出来。”
“哦?你确定不用我帮你?”
“这里挺不错的,别管我了。”
“那好吧,保重,如果你决定出来了,别忘了给我发信号。”
鸟飞走了,男人落寞地坐回了岩石上,卸下了他坚强的面具。寒风掠过群山,发出呼啸之音,掩盖了男人抽吸的声音,细碎如沙般的雪被风倒卷向高空,又漫天洒下。在这苍凉而冷峻的极地群山中,悲痛欲绝的男人在无助地宣泄着心中的愤懑与对逝者的思念,风雪山川的翻涌包容了他的一时懦弱,并予以慰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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